理性为知，感性为觉

“2021返乡故事”主题实践活动

二等奖作品

作者：王诗晗

三义四德，八道大工序，一百二十道小工序，造就“笔中之冠”。

一辈子的静心与虔诚

上个世纪70年代，读书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仍旧是一条可望不可即的出路，学一门谋生的手艺，才是所谓的“有出息”。1972年，刚刚初中毕业的杨松源带着自己的书和乐器，成为了湖州千金镇湖笔厂的一名学徒，虽然工资不高，但相比于木匠、瓦工这类风吹日晒的体力活，在棚内坐着就能完成的毛笔制造，已经是一份令人满足的工作了。

杨松源最开始负责的是湖笔中最为复杂的工序——择笔。就是要将前一道工序里挑选出的毛料进一步筛选，拣去那些没有锋颖的毛。湖笔业内对择笔工的操作姿势有着严格规范，要求身体偏向左侧，面对自然光线，操作时不能坐椅子，只能坐凳子，并且只能坐在凳子前半部分，工作的时候上臂须靠拢身体，像在“腋下夹一支笔不能掉下来”，同时还要架起“二郎腿”，以保持手上动作的稳定。

长时间的久坐和不断重复的择笔动作对于刚入行的学徒工来说是一场有关耐心和专注的挑战。十五岁的杨松源稚气尚脱，心里仍旧埋着对世界的好奇和向往，在一天的择笔学习之后，杨松源会拿出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笛子，在宿舍里吹上几段，就好像是将一天的疲惫在悠扬的乐声中抖散。

然而，这样“劳逸结合”的学习却让杨松源在湖笔厂里吃了大亏。杨松源的师父知道了他在宿舍里吹笛子的事儿，心里对这个小徒弟生出了些许不满，他认为，一个静不下心来的笔工，是无法做出好的毛笔的。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杨松源似乎受到了师父的“特别关照”，他做出来的笔，总是不能达到标准，被师父一遍又一遍地要求返工。看着同时期进厂的学徒都已经能独立完成自己的工作，杨松源有些着急起来，为何自己做得笔总是达不到标准？如此一来杨松源晚上不再有时间练习吹笛，而是在房间里不断琢磨择笔的技巧。在当时，一个师傅手下管着十几个徒弟，师父做，徒弟就在一旁边看边学，如果学不会，也只能多看几遍，或者单独请教。为了学好择笔，提高自己的制作水平，杨松源除了跟着自己的师父，还会偷偷跑到别的棚，学习其他老师的手法与技艺。

在这之后，杨松源意识到看似简单的择笔工作，实际上所需的专注力与耐心是超乎常人的，也正是因此，他对湖笔制作这个行业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湖笔的制作，尤其是择笔工，最需要的便是一个“静”字，只有心静，眼睛才能更好地专注于笔尖。在择笔时，所有笔工都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手中的笔上，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就像是摈弃一切杂念的修行之人，万事万物在此时都犹如浮尘，丝毫不能动摇对于笔尖的专注。“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丢掉了所有和制笔无关的事情，一直到现在，我也没再碰过笛子。”杨松源在自己将近五十年的制笔生涯，始终以静心与虔诚守护笔尖上的美。

千万毛中选一毫

如今的杨松源，已是中国文房四宝协会命名的6位全国制笔大师之一，湖州千金湖笔厂有限公司总经理，被评为轻工行业的“大国工匠”。

杨松源十分注重制笔经验的反思与总结，在他的学习过程中，他以日记的形式，将自己制笔过程中摸索出来的技巧和出现的问题记录下来，并在之后的过程中不断修改、创新，留下了五六万字的湖笔制作经验，这在湖笔行业仍是“无双”之举。

湖笔之所以能够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核心就是在于其制作过程中的“披柱法”，这也是湖笔“千万毛中选一毫”的精髓所在。“披柱法”对于湖笔笔尖锋颖的整齐程度、笔头造型的复杂程度都有着更高的要求，也正因如此，才造就了湖笔“尖、齐、圆、健”的四大特点。

湖笔制作分工明确，工序复杂，一般一位大师都只掌握一道工序。但杨松源除了坚持自己的“择笔”工序以外，还不断学习“水盆”、“结头”等工序，也正是他对制笔的不断追求，让他对于湖笔的创新和改进有了深刻的理解。杨松源认为，我们的时代在发展，湖笔这个东西也不能一成不变，湖笔行业是动态发展的，也是与时俱进的。

根据现代人们使用毛笔的习惯和市场的需求，杨松源对过去湖笔的“脱脂”和“结头”的工艺进行了改进。他采用了草木灰高温脱脂的工艺，让毛笔的毛更富有弹性的同时又保持良好的蓄墨能力，再用胶水灌注的方法替代传统的固定方法，让湖笔在使用时不容易脱落。

在杨松源的作品中，有一套名为《龙凤龟鹤》的纪念笔，杨老师告诉我，这套毛笔是他在与妻子结婚三十三周年时所作。杨松源的妻子也是一名笔工，负责的是“水盆”工序，二人当时由老一辈的制笔大师的沈应珍作红娘牵线相识，二人因湖笔结缘，又得以相守至今，这套毛笔便用来纪念两代笔工之间的传承与延续，其中“龙凤”代表杨松源和妻子，“龟鹤”则代表红娘沈应珍。

2011年到2017年，杨松源制作的毛笔与创新的湖笔制作技艺多次获得了国家设计专利与发明专利，更有多款毛笔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陈列。

杨松源制作的《龙凤龟鹤》纪念笔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丢”

“一部书画史，半部在湖州。”湖笔所蕴含的文化不仅是湖州文化的缩影，也是中国文化的符号。杨松源曾经遇到过许多来自海外的华侨同胞前来定制毛笔，他希望湖州的毛笔也有一天能够走出中国市场，成为中国文化的符号，将中国的传统文化带到世界各地。他期盼着，“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实力的增强，中国也能把属于自己的文化发展出去。”

杨松源说，“在发展的过程中，千万不能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全部丢掉。”湖笔的发展，仍旧是需要一代又一代笔工的传承。“年轻人”是杨松源在采访中提到最多的一个词，他感叹道，“湖笔这个行业现在正是需要年轻人，但是说实话，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学这些了。”

2006年，湖笔制作技艺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湖笔的保护和传承也逐渐规范起来，但推广与传承湖笔文化和技艺却并非易事。

首先是制笔行业工序复杂，每一道程序都需要经过数十年的锤炼，并且它对精细度的要求极高，尤其是好的毛笔，无论是水盆还是择笔，都不允许有一根杂毛出现，这是目前的机械化水平所无法达到的。

其次是“后继无人”。不同于当时的年代，现在的年轻人思想活跃，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追求刺激与新鲜感，而湖笔的制作本质上是一种枯燥的重复劳动，他需要笔工拥有“坐得住冷板凳”的毅力与专注，这与现代年轻人的择业要求背道而驰。

这几十年来，杨松源自身也致力于推广湖笔文化，希望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尤其是湖州本地的小孩投入到制笔行业来。他每年都会在湖州中小学举办讲座，普及湖笔与书法文化，“如果连湖州人都不了解湖笔，那又怎么能希望其他人知道呢？”

杨松源补充道，“其实现在国家对于传统文化的发展还是非常重视的。我觉得可以通过职业技术学院，开办专门的制笔专业，深入校园，从理论到实践，承认他们的学历，同时给予一定的补贴，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到这里来。”

虽然如今湖笔的传承困难重重，但杨松源始终坚定地认为，“湖笔这个行业仍旧拥有光明的未来。”

坚持与热爱到极致

2017年9月，中国轻工业联合会和中国财贸轻纺烟草工会在全国轻工行业启动了首届轻工“大国工匠”推荐学习活动，最终推荐选出 42 名轻工行业大国工匠，其中，杨松源是湖笔行业的唯一一人。

在采访时，我问杨老，“您觉得什么样的人能被称作为工匠呢？”

“真正的工匠，是不讲名利的，它的层次可能不如我们以往所说的‘大师’级别，它是一个普遍的存在，任何一个平凡的行业里都会出现工匠。只要你把你的工作坚持不懈地做到最好、做到极致，把一份看起来普通的工作做出不普通的成绩，你就是工匠。”

平凡造就伟大，真正的工匠擅于在普遍的事物中缔造非凡的成就。

在谈到自己获得“轻工大国工匠”这一荣誉时，杨松源也是颇感欣慰，“国家所提倡的这种工匠精神是对我们这种劳动者最大的肯定和鼓励。湖笔与笔工是互相成就的，湖笔行业能有这样的发展，靠的是一代又一代笔工的传承，他们其实大部分并不为人所知，但到了我们这个时代能享受到这样的荣誉，对于整个湖笔行业都是很欣慰的。”

回顾杨松源五十年的制笔生涯，其实也有过动摇，但他说，“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就要做出点名堂出来。”把坚持与热爱发挥到极致，也正是这样价值千金的工匠精神，才能让湖州的毛笔做到“毛颖之技甲天下”。

临别时，杨松源送了我一只来自“千金笔厂”的毛笔作为这次见面的礼物，他笑称，“千金湖笔厂的湖笔，价值千金。”

作品写作规范，逻辑性强。在故事呈现上，将报道对象成长的历程进行了历史的回顾，还呼应了当下时代的挑战与应对。整篇报道可感，是因为有不少细节和感人的小故事。

稍显不足的，采访对象单一。除采访外，还应有观察。另外，应有开篇，突出报道人物的形象和采访的时间。

点评人：张玉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