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1月19日讯（记者 韩翱飞）农历腊月二十一，临近小年，一场雪正在阴黑中孕育。

一个人、六条狗，人在芦苇掩映下的垃圾填埋场里翻来翻去，狗在旁边提防着觊觎垃圾堆的陌生人。破衣服、废铁、和剩食物是他“寻食”的目的，衣服自己补补穿、废铁卖钱、剩食物喂他养的八哥鸟。

高毛和他的狗在垃圾堆捡垃圾

他叫高毛，五保户，无儿无女。据他说，他今年六十九岁，前年找了个女人，去年被大曹庄的人“偷”走了。他之前穷，几十年一直没结婚。他住在平舆县常湖村东北角，家靠着汝河的一条支流。

他家不过年。腊月二十五，他家里依然和往常别无二致，破衣服，塑料袋四处散在地上。“饿不着算了！贴啥对联哎，就那样，算了！”他满不在乎地回应记者的询问。

“你穷，哪有人看的起你哎!”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联系，每天除了捡垃圾，就是吃饭睡觉。早上，他拉着驾车子（也叫平车）到他家东边西边两个垃圾堆捡垃圾，晚上在附近的淇沟集市把垃圾卖掉，一天能卖十几块钱。

架子车

现在平舆县每个村委基本都有一个垃圾填埋堆。2018年平舆县城乡的垃圾回收全部交由广东鸿山环境集团处理。由于位于县城北部的该县最大的垃圾填埋场已经封顶，城乡垃圾暂时没了去处，只能暂时就近填埋。

他静待着死亡。他的老瓦房里早就放着一副十几年前买的棺材，用棉被裹着，那时候花一千多块钱买的。这副棺材是高毛家里唯一的家当，现在价值至少五六千块钱，他现在对得了个大便宜很高兴。

瓦房中的棺材

生存的力量是无限的。据他说，他家的地被侄子夺走了。于是，他就在村子西边沿着路两旁的沟开垦了几十亩荒地。高毛说，两袋子拌好药的种子是从别人地里捡的。但也有可能是偷得。他还养了两只鸡，从垃圾堆里捡的剩饭就是用来喂鸡。

可能是经常运动的缘故，他身体很好，没病也不吃药。他升着声说：“和我一辈的人都死了，在我们这个队，你找不出一个。”

没有人说话，他就和动物交流。他抓了两只很少见的红斑鸠，还有一只八哥鸟，都用捡的鸟笼子装着。但是它喂的八哥鸟怎么也学不会说话，毕竟他一个人在家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六只狗是他最亲密的伙伴，它们时刻跟着他，其中一条爱咬人的黑狗是他侄子家的，为此，从来没给过他钱的侄子给了他两袋子面。

高毛养的红毛斑鸠

突然，未来又有了盼头。他的房屋在2019年按照“危旧房改造”方案进行了重修，还安装了大铁门。“你别看我家，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我知道，那时候生活更严重。”他之前的老房子是瓦房，房顶前面漏了至少一半，用破被子盖着，棺材刚好放在不漏雨的那一半。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谈起吃饭，他立马爽朗地笑了起来说：“我吃得多，一顿能吃三四个馍。”但他一天只能吃两顿饭。他的厨房，也就是简易的砖、几根木头和石棉瓦搭成的不及一人高的棚子，里面只有一口贴地的锅。

所谓的厨房

吃饱了，他想要个女人。“那时候，我们村好多女孩愿意我，我想：‘结啥婚哎！’”文革的时候，它是红卫兵头子，手里拿着枪。用他的话说就是：“坚决把党的政策落实下去。”“村里有眼色的,谁不拉着上家吃饭?”他好像又恢复了当年的雄风。

现在，他只想再找个女人。记者问她除了媳妇还要什么，“不要了。”他摇摇头。他说：“就算看个门也行啊。”他甚至向记者夸下海口，只要你能给我找到，我绝不会亏了你。只要她一到门，我把院墙垒起来，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这都不是问题。

他和他的家

要不你把大曹庄的曹清华抓起来也行，他家里还有个女人。他后悔的是当时没有办结婚证，没有手续干啥也不行。但这种终究是个想象，他今年实际年龄六十七了。

高毛的未来依旧是捡垃圾，然后等待死亡的来临。

但是以后他连捡垃圾的地方也不会再有。据平舆县人民政府网消息，2019年8月平舆县投资四个多亿在万金店镇开工修建了垃圾发电厂，预计2020年完工投产。全县的垃圾将会运送到这里，高毛家附近暂时的垃圾填埋场将不复存在。

  创作手记

  这个新闻是偶然的，来源于乡野农人的闲谈。我从一个久为人抱怨的垃圾堆发现一个正在拾荒的老人，了解了他的生平，一个魔幻的故事就跃然纸上了，文字当然欠缺。

  张玉洪老师说得对，“中国是魔幻的，是记者的天堂”，但魔幻就更易添油加醋。故事纷繁复杂，老人的故事也是如此，无亲无故、孑然一人、六条狗，靠着垃圾堆，过活一辈子。

  谈教训就是关于写作的虚妄问题。一个记者总希望自己的文章尽善尽美，他情不自禁地增加细节，希翼着潸人泪下，长久在客观的边缘徘徊。一旦越过客观的界限，他便用看似客观的描写在想象的世界徜徉。这是大忌，实话实说，这篇文章便有此缺点，并因此遭到当地官员的批评，给当地工作带来影响。

  就这一点，望闻者足戒！切记，客观、客观、再客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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